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25章 亡命

關燈
“世子,那是福安大長公主的孫女,起來,和您還是親戚。”曹麟聽到外頭有韓清瀾的聲音,見眼前這性情乖戾的青年人抽出了刀,生怕他傷了韓清瀾,趕忙出口解釋:“她爹是個不通世情的,雖擔任著官職但恁事不知。”

這青年是肅王的長子秦昭,肅王和韓老夫人同父異母,都是先帝所出,而當今盛元帝是以先帝嫡孫繼承的大統,所以論起來,秦昭是秦湛和韓清瀾的叔輩。

“那姑娘跟我妹妹常來往,最是單純不過的,大約是在觀裏隨意走走,不心過來的。”曹麟完這一句,見秦昭仍是看著外面不語,便又乍著膽子補充道:“要不,我差個人出去把她們引開?”

曹麟心道,也不知這位大爺是怎麽想的,非要到青羅山上來相見,既費事,又容易被人聽了去,不過他半個字都不敢,面上仍是堆著殷勤的笑意,等秦昭示下。

“不必了。”秦昭嘴角一咧,瞧著有兩分不出的邪氣,他將手中刀柄換個方向,隨意一插,也不必看,刀就準確無誤地進了刀鞘,然後重新將門闔上,轉身坐到上首,帶著笑意道:“你我來作甚?”

曹麟登時就起了冷汗,父親多次叮囑他,秦昭的性子和肅王一樣,尋常無事時臉上沒甚表情,但若是笑得有些扭曲,那必然是心中不高興,而這父子倆一不高興,就喜歡動手。曹麟不敢擦汗,趕緊回話:“世子,世子應當是為了江陽的事而來。”

“哦?”秦昭懶洋洋地應一聲,摩挲著左手大拇指上寬而厚的碧玉扳指,那一處扳指所遮住的骨節曾被他父親肅王,像農人剝蠶豆莢一般面無表情地折斷,後來長好之後再也不能恢覆原形。

曹麟心地斟酌著措辭,道:“我父親兩三個月以前就開始處理江陽的事,便是您不來,父親也要寫信去向王爺和您匯報的,只是您著實利落,趕了先。”

秦昭端起茶杯,臉上總算換了副神情,“看。”

曹麟心中稍微松一口氣,這才用袖子抹了額頭冷汗,道:“咱們采的井都是近幾年發現,沒有向朝廷報備過的,而且專挑那等位置偏僻少有人煙的地方,即便是當地人,若是沒人帶進去過,也不出個一二來。”

江陽產井鹽古來已久,只是受限於工具和技術水平,開采的規模一直沒上去,原先蜀地官員們也不甚在意。曹麟的父親曹天河卻是個有眼光的,他出任蜀地布政使後著力提高井鹽開采工藝,如今蜀地每年給朝廷繳納的鹽稅便有十數萬兩白銀。

幾年前盛元帝還專為此事褒獎過曹天河,然而曹天河給朝廷增添稅收只是個明面上的幌子,實際上是借著朝廷不清楚江陽產鹽規模,曹天河一直遮掩著開采私鹽,自產自賣,每年獲利二三十萬兩之巨——幾乎相當於某些州縣的一年總稅收。

這筆利潤當然不是曹天河獨吞,實際上絕大部分都是為肅王所得,畢竟肅王所謀乃是改換體統,方方面面都需要銀錢打點,而曹天河不過是忠於肅王的一員幹將。

“上頭那位老奸巨猾,我父王也不知他什麽時候發現的,只知道今年可能有動手的打算。”外頭的幾個姑娘最終並沒有進院子,秦昭聽到她們的聲音越來越遠,放下茶杯,又開始摩挲那玉扳指,“此事牽連甚廣,若是處置不好,必會傷我父王的根基。”

那些銀子都是來自井鹽,去處卻並不統一,若是沿著去路連根拔起,便是肅王數十年經營所在。

“是是是。”曹麟忙不疊地點頭,“半年前我父親就已經下令封井,參與過開采的力工,都已經料理清楚了。”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。

江陽的人口失蹤案,便是韓家兩位姑娘落水次日,韓懷遠被緊急派出去出差那回所要查的案子,曹天河就是看準了他查不出,才讓他去做個敷衍民心的用處。

“那些經手過的掌櫃、夥計呢?”秦昭斜睨曹麟,臉上作個笑模樣,眼底一片寒光,“若是出半點岔子——”

曹麟連忙道:“也處理得差不多了,剩下一兩個漏網之魚,衙門安了別的罪名全力緝拿,很快就能有結果。”

底層的夥計和掌櫃,多是處理掉當事人就了事,上頭明面上負責聯絡各方的幾個老板,因為牽涉太深,卻是一門幾口全部滅掉。

看著秦昭陰沈的臉色,曹麟終究沒敢滅沈家滿門時,沈平和兒子逃脫,還帶走了藍皮冊子;而紅皮冊子不但一年前就已經下落不明,最近,他的人還跟丟了嫌疑最大的,住在韓府下人院的那個年輕婦人。

在道家思想中,東方屬陽,暗合道士們修煉所追求的“純陽”,因此在大的道觀裏,道士們通常住在東邊。

秦湛進了東跨院,想“偶遇”觀中的上層道士,再趁著攀談套些話,反正這種事只要他願意,做起來是很容易的。他停在一條長廊上,觀察周圍的布置,判斷道士們的居所分配情況。

一個道士拿袖子半遮面孔,跟沒頭蒼蠅似地跑進來,冒冒失失地撞了秦湛一下,也不擡頭好好道歉,低頭匆匆兩聲“對不住”,依舊遮著面孔往前跑。跑到盡頭頓住,往身周打量了幾番,又折回來。

秦湛看他動作和唇形,應該是一間一間數過來,然後剛好停在他面前,道:“這是貧道的屋子,麻煩您讓開一下,擋著門了。”

從道袍來看,這人不是剛入觀的初級道士,但是他卻連自個兒屋子在哪裏都記不住,還得一間一間地數,秦湛臉上沒有表情,但心頭卻知這人必然在謊。他往旁邊走兩步,讓這道士好開房門。

“多謝。”道士掏出鑰匙,也不知是鎖不好用,還是鑰匙不靈光,使了好幾下的力,幾乎要擰斷鑰匙,才打開了房門。

秦湛覺得這道士有問題,便借著道士打開房門的一瞬打量裏頭,只見屋子十分淺窄,因是出家人,裏頭的布置很簡單,一張木板床,一方桌並一條木凳。

他從習武,耳力目力都極好的,一下子便看到那木板床底下立著一雙鞋,圓口,鞋幫黑色相間,正是道士夏天經常穿的十方鞋,其實並不只是一雙鞋,而是穿鞋的人躺在床底,鞋露在外頭。再看開門的道士,他長及腿腕的道袍下露出鞋頭的,分明是一雙殷實人家常穿的羅帛翹頭履,布料上乘,但沾滿了泥巴。

那道士進了屋子,轉過身來關門。

此時,秦湛看清了道士的臉,這哪裏是道士,明明是在雲裳館裏逃脫的沈平。

一瞬間,秦湛就猜出了前因後果——這些日子,他在暗中追擊,曹天河的人在明處緝拿,沈平卻像消失了一樣,看來是躲到青羅山上來了。而他需要補充食物,藥品,銀錢,所以就摸進了青羅觀。

沈平冒充道士,時間一長就會被發現,必然會快速離開青羅觀。而如果要出青羅觀,就得回到外頭的前庭,秦湛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,沒有在房門口守著,而是在前庭尋了個位置狀似隨意地賞花。

他不是要抓沈平,而是要跟蹤沈平,去尋那本藍皮冊子。

與此同時,陳若非逛完了東北方向的文昌殿,正往前庭園子行來,曹靜姝不好意思上前,就不遠不近地綴在他後頭;而韓家三姐妹本來是在西側的跨院,韓清茹嫌既看不到神像,也遇不到貴人,拉著韓清瀾和韓清音要逛三清殿,也正往這邊過來。

秦湛的預計沒錯,不消片刻,沈平依舊穿著那身道袍,手裏提著個包袱出了東跨院,因為秦湛是易容了的,所以他並沒有認出秦湛,他拿袖子半遮面孔,低頭往出觀的山門方向走。

當沈平走到前庭中間時,陳若非恰好出了文昌殿,韓家三姐妹也剛好從西跨院出來。秦湛看到韓清瀾,雖然沈平那日應當沒看清她,但還是怕沈平認出她,於是朝韓家三姐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,並示意她們退回去。

韓清茹卻因為那日落水時秦湛對她的態度而懷恨在心,此時雖然明白秦湛的意思,但覺得他不過是個出身貧寒的舉子,正好借機落他面子。見陳若非站在前庭的那頭,後頭有個衣著貴氣的姑娘一直跟著他,打量他,心中不滿,故意揚聲道:“表哥!”

那日逃出雲裳館後,沈平認為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,當時並未遠走,所以將後來秦湛坐上韓家馬車,韓清瀾上車等一一收於眼底。

沈平已是亡命之徒,本來就十分警覺,此時韓清茹這一聲喊,眼風立時掃過去,只一眼,他就認出來那三個姑娘中,容貌最惹眼的那一個,就是韓清瀾。

眼底迅速浮上一層戾氣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